記者調(diào)查暑期學科類培訓
暑期“拼班”補習
需求大隱患多
● 不知從何時開始，暑期成了學科類補習、培訓的高峰期。望子成龍的家長紛紛將孩子送進補習班，希望孩子能先人一步，贏在起跑線上
● 記者在實地調(diào)查和調(diào)查問卷中均發(fā)現(xiàn)，小班課和拼班越來越受到家長的青睞，正逐漸成為學科類培訓的主流形式
● 小班課、拼班的出現(xiàn)，符合市場需求但不符合教育政策規(guī)定，而且拼班存在較多隱患，比如授課教師的師德問題，以及孩子管理、消防安全、人身安全等問題，同時還有收費超標和避稅問題
□ 本報記者 韓丹東
□ 本報實習生 楊蕙嘉
遼寧沈陽皇姑商務大廈是一座商住兩用的公寓。一家名為沈陽培英家教中心的機構位于該大廈10層，同層的還有一個劇本殺游戲室、一家企業(yè)辦公室和一家庭住戶。
《法治日報》記者近日以學生家長的名義走進培英家教中心，踩著有些破舊的地板，側(cè)身穿過兩間教室之間狹窄的走廊，在一間只能容納三四個人的教室里，與接待人員溝通為孩子報班事宜。
“最近有關部門查得嚴，如果上文化課得自己找人拼班，我們找合適的老師上課。2人至4人可以，人多了不敢上�！痹摴ぷ魅藛T告訴記者。
當下正值暑期。不知從何時開始，暑期成了學科類補習、培訓的高峰期。望子成龍的家長紛紛將孩子送進補習班，希望孩子能先人一步，贏在起跑線上。
今年的暑期會不會有所不同——教育部明確把深化校外培訓機構治理作為2021年的重點工作之一。在為學生和家長減負的大背景下，今年暑期前夕，安徽巢湖、云南富寧、陜西榆林等地均出臺規(guī)定，明確全部關停義務教育階段文化課類的培訓機構，或要求校外培訓機構不得在休息日及寒暑假期面向中小學生開展學科類培訓。
那么，各地暑期學科類培訓情況到底如何呢？記者就此展開了深入調(diào)查。
市場需求依然旺盛
輔導機構種類繁多
記者近日走訪了天津薊州、河北滄州以及遼寧沈陽皇姑、和平、鐵西三區(qū)發(fā)現(xiàn)，當下輔導機構種類繁多，而且多聚集在學校周圍。尤其是各重點中小學附近，大大小小的輔導機構扎堆，五顏六色的招牌高高掛起，蔚為壯觀，“學業(yè)街”已然形成。
據(jù)觀察，輔導機構大體可分為針對文化課的輔導機構和美術等藝術特長的輔導機構，營業(yè)類型可分為大型連鎖教育機構、中小型私營輔導機構，以及一些個人開辦的小型輔導班。
儒風教育是沈陽一所比較有名的文化課補習機構。記者走訪了其位于皇姑區(qū)崇山西路一棟寫字樓里的一所分校。該校主要以小班的形式組織文化課補習，初高中基本為一對一補習，一課時時長一個半小時，費用370元左右，20節(jié)課為一周期，一次性收費。
接待記者的宋老師說，暑期來報名文化課補習的家長很多，“因為我們的老師至少都有16年教學經(jīng)驗，大多有幾十年教學經(jīng)驗，教學質(zhì)量高、口碑好，很多都是家長、學生之間相互介紹過來的”。
在河北滄州，記者走訪了多個暑期課外輔導班，從試聽課的情況看，參加輔導的學生為數(shù)不少。
東風社區(qū)有一個私人輔導班，記者走進去發(fā)現(xiàn)，輔導班就在普通居民樓里，客廳、房間就是課堂，里面擺滿了老舊的桌椅板凳。輔導班負責人介紹說，暑期輔導班有5位老師，教授小學到高中的課程。5位老師均為當?shù)馗咧芯鄳獙卯厴I(yè)生，剛參加完高考，成績不錯，費用為3000元20課時。
記者以學生家長的身份試聽了一節(jié)課，十幾平方米的空間塞下了15個學生和一位老師。年輕的老師可能還沒有適應從學生到老師的角色轉(zhuǎn)變，一味講解答案，課堂氣氛略微尷尬。
為什么在為學生和家長減負的大背景下，學科類培訓熱依然不減呢？家長們都是如何選擇的呢？
記者就此做了一份問卷調(diào)查，向北京、河北、山東等十余個省市的100多名小學至高中的家長發(fā)出了調(diào)查問卷，回收有效問卷80多份。
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78%的家長會給子女報暑期培訓班，其中報學科類培訓班的占61%，其余為美術、樂器等藝術類培訓。選擇暑期學科類培訓的家長們的理由無外乎兩個，要么是覺得孩子的成績不太理想，需要補一補；要么就是孩子本來成績不錯，準備再提高一下。
據(jù)調(diào)查，參加過培訓班的人中，上課地點在寫字樓或培訓機構的占68%，剩余32%則在居民樓、老師家里或自己家里補習。在老師的選擇上，67%的家長注重選擇經(jīng)驗豐富的學校老師或培訓機構老師，部分家長可以接受在校大學生。同時，大多數(shù)家長沒太注意授課老師是否有職業(yè)資格證書，“教得好就行”是大家的共識。費用方面，由于地域不同，一課時花費基本從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
整治之下形式變化
小班拼班受到青睞
記者在實地調(diào)查和調(diào)查問卷中均發(fā)現(xiàn)，小班課和拼班越來越受到家長的青睞，正逐漸成為學科類培訓的主流形式。
走進天津薊州、河北滄州、遼寧沈陽的多個小區(qū)，記者注意到，小區(qū)里張貼的培訓類廣告大多與美術、音樂等有關，很少看到培訓文化課的廣告。但居民們告訴記者，實際上，居民樓里隱藏著不少學科類補習班，基本是小班課和拼班形式，有的小廣告貼到了樓道里，更多的是通過家長之間口口相傳。
在薊州同樂園小區(qū)，一位李姓業(yè)主告訴記者，自己的孩子就在小區(qū)里上小班課，老師在自己家里給孩子上課，一節(jié)課100元左右。“我覺得挺好的，一個班就四五個孩子，老師補課也有針對性，而且在家門口，接送也方便�！�
在滄州東風社區(qū)，一名高中學生的家長告訴記者，她孩子和兩個同班同學拼了個班，一起邀請當?shù)匾粋�頗有名氣的“金牌教師”授課，授課地點就在老師家中，每人每節(jié)課250元。
記者提出能否去現(xiàn)場試聽課？該家長立馬搖手說：“學校老師暑期給學生補課是違反規(guī)定的，被舉報將受處罰。我們再三保證就身邊幾個人請她補課，絕對不會讓外人參與進來�！�
調(diào)查問卷中，就補習文化課，72%的家長表示會選擇10人以下的小班課或拼班，15%的家長表示選擇一對一私教，只有13%的家長選擇10人以上的大班課。
薊州一位在家中帶小班課的老師告訴記者，她是一名退休教師，原來寒暑假給親戚家孩子作輔導，孩子學習成績有較大提高，后來親戚向一些家長推薦了她，她就一起帶了幾個孩子，“我收費不高，就是為了讓生活更充實些”。
在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看來，拼班現(xiàn)象的興起，是在教育部門不斷加大對培訓機構整治力度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在整治過程中，一些培訓機構業(yè)務量大減，有的甚至無法開課，或開課成本大幅提高，導致學科類培訓形式發(fā)生變化，“拼班熱”就出現(xiàn)了。這也說明，社會上對學科類培訓的需求還沒有實質(zhì)性的改變。
山東青島一名姓柳的學生家長非常認同上述說法。他認為拼班、小班課是發(fā)展趨勢，“現(xiàn)在社會競爭越來越激烈，家長自然希望孩子能在成績上拔得頭籌，將來找個好工作。而且，你不參加暑期培訓，別人家的孩子也會不參加嗎？既然一些培訓機構不開課，比較隱蔽的拼班、小班課正好填補了這一空隙”。
也有不少受訪者指出：“拼班其實挺影響人的，人員進進出出不說，有的孩子年齡小，比較調(diào)皮，在房間甚至樓道里追逐打鬧，吵得很。”其中，來自沈陽皇姑的王女士說，她住的是老小區(qū)的3樓，4樓就有個老師拼班教學，“日子就沒清凈過”。
監(jiān)管難度大風險高
綜合施策標本兼治
“目前，學校教育滿足不了社會的現(xiàn)實需求，校外培訓又有所限制，拼班現(xiàn)象自然就出現(xiàn)了�！敝袊嗣翊髮W教育學院教授程方平直言，拼班讓家長的支出更多，相關部門監(jiān)管難度大，安全風險高。
在南京師范大學社會學教授程平源看來，小班課、拼班可以算是“地下運作”，其出現(xiàn)符合市場需求但不符合教育政策規(guī)定，而且拼班存在較多隱患，比如授課教師的師德問題，以及孩子管理、消防安全、人身安全等問題，同時還有收費超標和避稅問題。
在為學生和家長減負的大背景下，如何才能解決好拼班問題，乃至暑期學科類培訓問題呢？
程方平認為，拼班現(xiàn)象應該由政策來解決，政策需要多部門參與研討制定，要有可實施性。同時，一些曾經(jīng)形成的成熟經(jīng)驗具有借鑒意義，比如由地方政府部門舉辦豐富多彩的夏令營，運用少年宮開展系列活動，學校適當?shù)嘏e辦興趣班，企事業(yè)單位組織職工子女出游等，解決問題需要社會各界形成合力。
儲朝暉認為，如果治標不治本，解決好了拼班問題，還會出現(xiàn)其他問題。所以，他認為要系統(tǒng)地考慮培訓機構的治理、改進教育評價機制、提高學校的效能，實現(xiàn)學校之間的均衡，只有這些都做到位了，沒有了拼班的需求，問題才能真正解決。
對于如何減少需求？他提出三個方面的建議：教育評價改革，盡可能改變標準過于單一的評價；效能提升，提高公立學校的效能；努力實現(xiàn)學校之間的均衡，讓學校之間沒有明顯差距。
對于少數(shù)在職教師開展校外培訓的問題，專家們一致認為，應當嚴懲不貸�！吨行W教師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明確，教師應自覺抵制有償家教，不利用職務之便謀取私利。教育部《嚴禁中小學校和在職中小學教師有償補課的規(guī)定》也指出，違反規(guī)定的在職中小學教師，視情節(jié)輕重，分別給予批評教育、誡勉談話、責令檢查、通報批評直至相應的行政處分。
“為什么有很多學校老師，甚至是特別優(yōu)秀的老師出來到培訓機構或者自己辦班上課？是不是因為教師的待遇偏低，一些學校團隊建設不力，還是有的人師德師風出了問題？希望地方政府和相關部門要多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著想，不要讓老師為教課之外的事發(fā)愁，也不要讓家長為課外培訓發(fā)愁�！币晃簧虾５募议L這樣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