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期熱播的《北轍南轅》《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展現(xiàn)的生活呈現(xiàn)兩極化，也令口碑走向兩個極端——

　　都市生活劇不該只是“痛點”與“爽點”的對決

　　■本報首席記者 黃啟哲

　　同為都市劇，同是聚焦年輕女性群體，眼下熱播的《北轍南轅》與《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正構成一對有趣的互文。前者腳踩云端，勾勒“向往的生活”：主角住著大平層，馬場酒局談生意，更有閨蜜借錢請你成為合伙人，精英帥氣男性拋下工作與你談情說愛，一舉一動都是在為觀眾積累“做夢的素材”。而后者的四個主角則干脆把異鄉(xiāng)打拼年輕人的生活難題“集齊了”：網(wǎng)貸、黑心中介、大齡未婚、整容陷阱、大城市通勤難、職場生育風險……可謂一集一“哭點”，“全程高能”。

　　當然，由此導向出兩部劇的口碑熱度也走向兩個極端。 《北轍南轅》高開低走，盡管集結名導與大半個演藝圈明星助陣，卻僅拿到4.9分的評分。而沒有一線演員加持的《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低調開播，卻憑借口口相傳不僅獲得8.3分的評分，眼下其百度指數(shù)更是前者的三倍多�；ヂ�(lián)網(wǎng)時代談創(chuàng)作，上至平臺下至自媒體人，愛用“爽點” “痛點”來總結用戶需求。在不少劇評人看來， 《北轍南轅》與《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恰好各執(zhí)一端：前者奔著觀眾“爽點”而來，后者則猛戳現(xiàn)實“痛點”。

　　聚焦都市生活的影視作品，賺走共鳴眼淚的“痛點”，一定比提供幻想素材的“爽點”更討喜么？倒也未必。 《北轍南轅》在與《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的同場對決中鎩羽而歸，與其說是“爽點”輸了，不如說是傲慢自負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輸了。而對比過去常年懸浮的熒屏都市生活，關注普通人真實生活的《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的確向前邁進了一大步，但用“痛點”賺足眼淚過后，創(chuàng)作者應當思考的是，如何以主角的自我成長奮斗替代甜寵愛情，真正找到撫慰現(xiàn)實人心的“勵志點”。

　　口碑熱度的兩極化印證國劇觀眾的成長

　　遭遇未婚夫欺騙， “被小三”的海歸女小雨告別北歐別墅，又投奔到北京奶奶的市中心兩層洋房。賦閑沒兩天，就在堂妹的飯局里，結識了演藝圈的廣告供應商，沒有簡歷沒有面試，僅憑好酒量與高顏值便順利入職。此后，她白天賴床，晚上赴宴，一個外行人憑著幾句話談成訂單，拿到不菲提成，奢侈品名牌服飾買到手軟。這是《北轍南轅》的開篇。

　　生日當天，晶晶費盡力氣擠進早高峰的地鐵，在摩肩接踵中貼著車門，戴上耳機尋求片刻的安寧。剛談成訂單回到公司，卻遭到老板的無故辭退。來不及為自己傷感，她又忙著幫閨蜜處理黑中介的麻煩。好不容易收拾停當，來不及享受閨蜜準備的生日宴，一個神秘電話讓她從天橋一躍而下。這是《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的開篇。

　　如若不是特別說明，很難想象她們都活在同一個北京——這是網(wǎng)友如是感慨。都說藝術來源生活，高于生活。滿足觀眾的“爽點”，展現(xiàn)優(yōu)渥生活并無不妥。

　　成功的都市劇里，也有日劇《半澤直樹》這樣走“爽文”路線贏得口碑的先例。它“爽”在男主人公面對腐敗的銀行系統(tǒng)，秉持公義之心蚍蜉撼樹的執(zhí)著，最終能夠團結善良之人對抗惡勢力。而《北轍南轅》則將“爽點”異化為富人對于窮朋友的無邏輯的“打賞”，用購買力和酒肉交情解決問題。于是觀眾只看到觥籌交錯與打情罵俏，全然沒有與收入地位相匹配的智慧與能力；只看見物質衡量的“姐妹情深”，全然沒有患難與共的真情流露。因為丟失的錢包被追回，女投行老板直接“打賞”僅兩面之緣的主婦一臺高檔洗衣機。酒桌上見過一面的年輕女孩，因為“喜歡”，甚至主動借錢拉其入伙做“不會賠本的買賣”。這樣的情感邏輯，難怪被網(wǎng)友吐槽是甜寵劇里“霸道總裁”換了性別。

　　可以說，摒棄懸浮虛假的《北轍南轅》選擇《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直接印證著國劇觀眾的成長——與其在懸浮劇里見識好生活，不如到“接地氣”的普通人身上尋找真實生活。

　　“痛”過之后，用什么撫慰人心，激勵前行？

　　在《北轍南轅》的襯托下， 《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贏得認可。但正如豆瓣用戶“款款KKD”所評論那樣：“進步了，但還沒進到那一步�！辈コ鲞^半，《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已包羅租房、通勤、職場等都市異鄉(xiāng)人幾乎所有“痛點”，因而彈幕里是齊刷刷的“破防了”。當觀眾看到晶晶自殺時，會感慨“成年人的崩潰只在一瞬間”�？蛇@些“痛點”似乎只是在“羅列”生活的難，成為吸引觀眾入局的“魚餌”。觀眾痛過哭過之后，會發(fā)現(xiàn)這仍是一個不痛不癢的情感劇，甚至是情節(jié)散亂的懸疑劇。業(yè)內人士直言，“痛點”不該成為“接地氣”的手段。觀眾期待著創(chuàng)作者去挖掘痛點背后的共性與深層原因，拋出更深刻的議題。與此同時，創(chuàng)作者需要思考，面對挫折，如何給予觀眾在現(xiàn)實生活勇敢前行的動力。同樣的問題也出現(xiàn)在此前播出的《她們創(chuàng)業(yè)的那些事兒》之中。播出前幾集，將遭遇“職場霸凌”女性的現(xiàn)實境遇與心理狀態(tài)描繪得細致入微。可被女高層賞識，獲邀雙雙辭職創(chuàng)業(yè)的戲碼還沒“熱血”一陣，就回到了談情說愛為主，職場打拼為輔的創(chuàng)作窠臼。難怪網(wǎng)友吐槽：“她們創(chuàng)業(yè)路上的那些事就是莫名其妙的愛情�！�

　　展現(xiàn)“痛點”更不是為了“炮制負能量”。去年的話題劇《三十而已》同樣戳中育兒焦慮、全職主婦個體價值等中等收入家庭的“痛點”�？煽赐陝〖�，觀眾非但沒能找到應對生活的從容與勇氣，反而收獲焦慮與茫然。社會熱點雖被“同步”到影視劇集中，但更多微觀個體的復雜情感與選擇被遮蔽在更具話題性的狗血情感里。

　　“成年人的崩潰是一瞬間，可是大多數(shù)人不都是崩潰之后繼續(xù)站起來，迎接新的崩潰嗎？”網(wǎng)友“萊克爾博德”道出了癥結所在。就《我在他鄉(xiāng)挺好的》已播出內容來看，劇中的年輕人在困難面前似乎顯得有些脆弱，而危機的解除又顯得輕巧。什么時候影視劇主角面對裁員風險，不是通過暗戀自己的上司“英雄救美”，而是通過工作實績自我救贖；面對大齡催婚，不是期待“富二代”小男友從天而降，而是自信獨立、從容老去，或許才是展現(xiàn)“痛點”的最終目的所在——塑造一個真實可信，更可以對標努力的正面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