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龜歸海記:享“頭等艙”待遇 經(jīng)歷重重“考試”
2021年09月03日 09:25 來源:海南日報
被放生的海龜正爬向大海。  袁琛 攝
被放生的海龜正爬向大海。 袁琛 攝

  記者 徐慧玲

  我叫“壯壯”,是一只來自廣闊大海的綠海龜,那里潮起潮落,浪花滿袖。但由于各種原因,我們也會受傷、生病。

  幸運的是,在我奄奄一息時,人類發(fā)現(xiàn)并解救了我。為了讓我們得到更全面的救治,他們買了機票,將我們從全國各地送到海南省海龜救護保育中心“住院”治療。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恢復健康,等著合適的時機重新回到蔚藍色的家園。在回家之前,我想分享這段特殊的經(jīng)歷,紀念那些善良的人們?nèi)绾螏椭覀兲ど蠚w海之路。

被救治的海龜正在進行CT掃描體檢。(受訪對象供圖)
被救治的海龜正在進行CT掃描體檢。(受訪對象供圖)

  第一次坐飛機,享受“頭等艙”待遇

  我們這些受傷、生病海龜“住院”的地方,是海南省海龜救護保育中心的救護保育基地,就在樂東黎族自治縣黃流鎮(zhèn)的黃東村里。

  這里有60個救治池,每個都有25平方米大。池子頂上搭著彩色大棚布,池邊還有水龍頭。我們最喜歡的休閑活動之一,就是趴到水龍頭下沖澡。海南炎熱的夏天里,嘩啦啦的涼水有節(jié)奏地敲擊,我一邊沖,一邊挪,讓水流從頭頂按摩到背甲,別提多舒服啦!

保育基地的“海龜醫(yī)生”為受傷海龜消毒上藥。徐慧玲 攝
保育基地的“海龜醫(yī)生”為受傷海龜消毒上藥。徐慧玲 攝

  在救護保育基地第二排順數(shù)第五個救治池里,有一只調(diào)皮活潑、泳技一流的大塊頭綠海龜,沒錯,就是我啦!因為我比同齡海龜體型更大:有51.75公斤重、195.9厘米長,背甲就有60厘米那么寬,所以大家才叫我“壯壯”。

  我的鄰居是兩只玳瑁。玳?墒呛}斀绲摹懊餍恰保还忾L得優(yōu)雅漂亮,而且還被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列為“極危”物種。

  其中一只玳瑁“丫丫”,來救護保育基地前,曾被圈養(yǎng)在狹窄的魚缸里,背甲上長了不少青苔,美麗的容顏失去光彩,整只龜都抑郁了。

  好在“海龜醫(yī)生”對它進行了幾個月的精心療養(yǎng),如今“丫丫”渾身上下被收拾得干干凈凈,每天在救治池里游弋自如,我心中的“女神”可非它莫屬。

  我們也經(jīng)常隔空交流彼此的遭遇。也許你會好奇,我們是如何被千里迢迢運到海南的?說到這,“丫丫”最有發(fā)言權(quán)。它總跟我說,沒想到自己作為一只海龜居然能在天上飛,而且還暈機了。

  沒錯,我們也會暈船、暈機。一難受,我們就格外焦躁,亂撲亂動,相互撕咬,還會腹瀉。了解海龜體質(zhì)的工作人員,在上飛機前就給我們“辟谷”,保持空腹狀態(tài)乘機。乘機前,他們還用軟布小心固定我們的身體,然后將我們安置在量身定制的“單人間”運輸箱里。為了保持箱子內(nèi)的溫度和濕度,防止我們體表水分蒸發(fā),工作人員還細心地放了一小瓶冰凍礦泉水,并給我們蓋上一條保濕用的大浴巾。就這樣,在各方的通力合作和悉心照顧下,我雖然第一次坐飛機,但也沒想象中那么難受。

保育基地的海龜正享受夏日沖涼的快樂。徐慧玲 攝
保育基地的海龜正享受夏日沖涼的快樂。徐慧玲 攝

  飛機落地三亞時已是凌晨。夜色中,人類朋友頂著“熊貓眼”,順利完成了愛心接力——我們下機后立刻被移入特制水車,然后乘車前往海南省海龜救護保育中心的救護保育基地。接應我們的是海南熱帶海洋學院水產(chǎn)與生命學院副教授、保育中心執(zhí)行主任杜宇和他的學生們。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們對我們很上心。那天夜里,為了觀察我們是否適應新環(huán)境,杜宇教授和學生們在救治池邊和攝像頭前,輪流守護我們到天亮。

  而我們呢?旅途勞累,早就在池子里呼呼大睡啦。

 “海龜醫(yī)生”在投喂海藻,自主捕食也是海龜野化生存訓練的考核項目。徐慧玲 攝
“海龜醫(yī)生”在投喂海藻,自主捕食也是海龜野化生存訓練的考核項目。徐慧玲 攝

  喜遇“海龜爸爸”,讓我們得到悉心照料

  我們海龜喜歡曬背,又是游泳高手,但這些習性,在長期遠離海洋環(huán)境后會逐漸喪失,如果貿(mào)然把我們放生大海,可能難以適應野外生存環(huán)境。

  所以,人類要救助受傷海龜,其實是一件很專業(yè)也很費功夫的事情,需要在救治、護理、野化生存訓練、運輸、放生等各個環(huán)節(jié)都有科學的考量。

  海南熱帶海洋學院的師生們不僅是“海龜醫(yī)生”,還要充當臨時的“海龜爸爸”。別看他們有些人年紀輕輕,照顧我們卻十分專業(yè)。

  比如剛“住院”的時候,盡管知道我們都餓了好幾天,但“海龜醫(yī)生”沒有馬上投喂食物,而是讓我們在海水沒過背的救治池里自己待著。

  這可太了解我們的需求了,因為剛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飛行”,又來到一個新環(huán)境,溫度、光線等環(huán)境因素的變化,都讓我們感到緊張和不安,要么拍打四肢,在水里像無頭蒼蠅一樣晃悠,要么一大伙“抱團”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寢食難安。

  這種情況下,與其逗我們、喂我們、做身體檢查,還不如先讓我們自己調(diào)整狀態(tài),熟悉熟悉環(huán)境。而此時,“海龜醫(yī)生”只會在池邊觀察我們,一守就是好幾個小時。不打擾,就是他們最大的溫柔。

  在救治池里待了一陣子,大家慢慢放松了下來。

  看我們狀態(tài)不錯,“海龜醫(yī)生”就上場了。眼前這位一身白大褂、皮膚黝黑、身材精瘦的小伙子,是海南熱帶海洋學院水產(chǎn)與生命學院的學生鄧丕煥,他常來幫我消毒傷口、喂我葷素搭配的美味食物。我跟他混熟了,每當他蹲在池邊,手敲池壁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我就知道,朝他游過去多半有好吃的。

海南定期舉行海龜放生活動,2020年在陵水舉行的活動中,人們目送海龜回家。童國強 攝
海南定期舉行海龜放生活動,2020年在陵水舉行的活動中,人們目送海龜回家。童國強 攝

  可是有時候,游過去的結(jié)果不一定是飽餐一頓,還有可能是消毒上藥,或者抽血檢查。上藥也疼,抽血更疼,這可太讓龜龜害怕了!平日里你好我好,但到了消毒抹藥、抽血的時候,“海龜醫(yī)生”就一點都不可愛了。我拍打四肢、不停地動,就想躲開他們。

  但我其實明白“海龜醫(yī)生”的良苦用心。他們抽血不僅是為了觀察我們身體各項指標的變化,及時調(diào)整治療方案,還會從我們的血液中提取DNA,分析DNA的序列,從分子層面判斷我們生活的海域,為日后將我們放歸哪片海域提供科學指導。

  包括血檢、便檢在內(nèi)的體檢,我們每兩個月要做一次。情況嚴重的海龜,就得到人類的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就像人類一樣,趴在CT機的檢測床上,腹部、背部朝上各掃描一次。

  體檢結(jié)束后,“海龜醫(yī)生”會根據(jù)品種、體型和疾病種類,把我們分到不同的救治池中。有趣的是,分配“病房”還有一個參考依據(jù),就是海龜?shù)钠。那些喜歡咬別的海龜?shù)、貪玩好動的,會被單獨拎出來住,過段時間后再嘗試讓它們加入集體生活。

被放生的海龜正以飛奔的姿態(tài)回到大海。 袁琛 攝
被放生的海龜正以飛奔的姿態(tài)回到大海。 袁琛 攝

  經(jīng)歷重重“考試”,回家的日子不遠了

  算一算,我住進救護保育基地有些日子了,身體也恢復了健康,但要想重新回到大海的懷抱,我們還得參加野化生存訓練,通過考核才能正式“出院”。

  所謂的野化生存訓練,說難也不難,就是自主捕獲活體食物、下潛等這些我們原本就會的技能。在人類的世界里待久了,我們?nèi)菀资ヒ靶,以這樣的狀態(tài)直接回到大海,存活率堪憂啊。所以,作為海龜救護繁育、增殖放流的重要一環(huán),野化生存訓練是我們的必修課。

  杜宇教授和學生們會通過調(diào)節(jié)池子水位的高低,讓我們練習上浮、下潛。他們則在一旁觀察我們的泳姿表現(xiàn):如果海龜只用一只前肢劃水,可能另一只前肢還有傷;如果在游泳時頻繁伸頭呼吸,可能患有呼吸道疾病。只有四肢舒展,在水中能保持規(guī)律的游動和上浮下潛的海龜,下潛這門考試才算及格。

  結(jié)束了一天的訓練,我最期待的就是用餐時刻?纯次覀兊氖匙V:海藻、小魚、小蝦,營養(yǎng)又美味。但在野化生存訓練中,杜宇教授會直接把活魚、活蹦亂跳的蝦直接扔進池里,讓我們各憑本事搞定自己的晚餐。

  直到我們可以自主捕食、能至少下潛2.5米后,野化生存訓練的考核才算通過。在“出院”之前,我們還會被安裝一個“電子身份證”芯片和一個鋼印,方便人類對我們的跟蹤研究和持續(xù)保護。

  我是可以“出院”了,但救護保育基地還有一些海龜,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已經(jīng)無法在野外生存,救護保育基地就成了它們的“養(yǎng)老院”。相信在人類的精心照顧下,它們也能頤養(yǎng)天年吧。

  說起來,在救護保育基地“療養(yǎng)”的日子是真的很安逸。一些同池子的雌海龜和雄海龜,日久生情,容易墜入愛河。為了給將來的海龜寶寶一個更好的孵化環(huán)境,我聽說海南熱帶海洋學院正準備在基地外建設一個人工海龜繁育場。

  這無疑是一個“振奮龜心”的喜訊。因為我們的性別,取決于海龜卵孵化時的環(huán)境溫度。如果沙坑溫度過高,破殼而出的就會是雌海龜。如今全球變暖導致氣溫升高,順其自然的話,我們海龜家族未來說不定就成了“女兒國”了。而人工海龜繁育場則可以調(diào)節(jié)沙坑溫度,以此干預海龜?shù)男詣e,這也是人類保護海龜家族的一個有效措施。

  在等待回家的日子里,杜宇教授和學生們時不時帶我們出去放放風,提前適應外界環(huán)境。他們把我們一只只搬出救治池,再引導我們爬到沙灘上曬太陽,結(jié)果把自己搞得大汗淋漓。

  陽光下,我慵懶地趴著曬背,舒服得昏昏欲睡,有時昂起頭看一看沙灘的盡頭,那是我此生的歸處。我想起深海里的朋友們,和那些隨心所欲遨游的時光;丶业娜兆,不遠了。

  (本報三亞9月2日電)

編輯:葉霖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