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權(quán)貴羞辱、工作普通……30歲前孔子在干些什么?
2021年09月28日 09:38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生家庭不幸福、被權(quán)貴羞辱、工作很普通……

  30歲前的孔子在干些什么

  9月28日是目前社會主流意見公認的孔子誕辰日,很多地方都會在這天舉辦一系列祭孔大典。圣人平生功業(yè),如南宋朱熹所言,“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

  孔子并非生來就是后世流傳畫像上的那個長胡子老人,他也從青年時代走來。那時候的他雖然沒有中年之后出任大司寇掌魯國刑政、打擊權(quán)貴“三桓”勢力的驚心動魄,也沒有周游列國、推廣政治主張的艱難困苦,更沒有修訂六經(jīng)、建立中華文化道統(tǒng)的煌煌功業(yè),但他為國為民的家國情懷已經(jīng)生根發(fā)芽,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責任擔當亦已使命在肩。

  并不幸福的原生家庭

  按照當下的某些觀念,孔子的原生家庭很成問題,屬于高開低走類型。他祖上本是宋國王室,后家道中落遷至魯國。父親叔梁紇雖是沒落貴族,但以勇猛善戰(zhàn)聞名于諸侯之間;母親顏徵在是叔梁紇的第二任妻子,比叔梁紇小40多歲;其家族是曲阜大姓,故孔子家庭應(yīng)屬當?shù)氐纳狭麟A層。

  在孔子之前,叔梁紇與前妻施氏育有9個女兒,和小妾育有一個有足疾的兒子孟皮,都不能承繼香火?鬃邮鞘辶杭v在60多歲上的老來得子,是整個家族的希望,本應(yīng)有一個被視為掌上明珠的幸福童年。

  不幸的是,孔子3歲時,父親去世。母親顏徵在為躲避與施氏的復(fù)雜家庭矛盾,帶著3歲的孔子離開鄉(xiāng)間老家,搬到魯國國都曲阜城內(nèi)的闕里居住。

  雖然是單親家庭,但母親盡力用勤勞的雙手給幼年的孔子創(chuàng)造了一個良好的成長環(huán)境,根據(jù)孔子的天性因材施教。據(jù)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孔子幼年愛好與眾不同,“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shè)禮容”,不似一般兒童那樣喜歡玩耍,而是愛好擺弄祭祀、宴會時用以擺放祭品的方形和圓形俎豆等禮器,將其按照禮儀制度擺放,然后練習磕頭行禮。

  在當時的政治文化中,是否通曉禮儀是區(qū)分社會階層的重要標志。據(jù)清人鄭環(huán)《孔子世家考》,顏徵在觀察到兒子在禮儀學習方面的興趣和天賦,就“豫市禮器,以供嬉戲”,用節(jié)省下來的錢財為孔子購買標準制式的禮器,讓他學習禮儀制度,使之成為將來擺脫家庭地位下跌頹勢、重返貴族階層的階梯。

  被權(quán)貴當眾羞辱

  孔子與母親相依為命10多年后,更大的打擊來了。孔子十六七歲時,母親顏徵在因操勞過度,在30多歲的盛年與世長辭。孔子嚴格按照禮儀料理母親后事,將父母合葬在曲阜東部的防山,贏得周圍人贊許。

  世界上最疼愛孔子的那個人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十六七歲的他要獨立學習謀生。不久,生活就狠狠地給他上了一課。

  據(jù)《史記·孔子世家》,孔子母親去世不久,當時魯國權(quán)勢最大的貴族季孫氏,大開宴席“饗士”,請“士”及以上的所有貴族赴宴參會?鬃与m然當時還在為母親“要绖”戴孝,喪服未除,但考慮到自己作為聞名于諸侯的武士叔梁紇之子,有資格參加這次魯國貴族聚會,且有可能在聚會上重振孔家家聲,就欣然“與往”。

  不料還沒見到季孫氏,孔子就被季氏家臣陽虎在季家門口攔下。陽虎頤指氣使,極為傲慢地呵斥孔子,“季氏饗士,非敢饗子也”,季家今天是宴請貴族名流,并不是要請你孔子。陽虎此話,等于是代表季家將孔子開除出貴族行列?鬃舆B最低等的“士”的資格都不被承認,“由是退”,轉(zhuǎn)身離開季氏家門。

  陽虎的傲慢殺不死孔子,反而讓他變得更加強大。重振家聲的使命在前方召喚,而眼下最緊要的是謀生。

  在平凡崗位上兢兢業(yè)業(yè)

  據(jù)《論語·子罕》,孔子成名后,負責國君宮廷事務(wù)的太宰曾對孔子弟子子貢說,“夫子圣者與?何其多能也”,孔子簡直就是個圣人,為什么能掌握這么多技能!子貢為神化老師,回答道,“固天縱之將圣,又多能也”,這都是上天安排孔子成為圣人,才讓他擁有超凡技能。

  孔子聽聞子貢回答,不以為然,沒有自我神化,而是道出實情,“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這都是當年生活所迫,每一項技能都是一段辛酸卻勵志的往事。

  據(jù)《史記·孔子世家》和《孟子·萬章下》,當年“貧且賤”的孔子盡管被季家羞辱,但為了謀生也必須忍辱負重,向季家低頭,畢竟季家?guī)缀鯄艛嗔唆攪蟛糠之a(chǎn)業(yè)?鬃釉(jīng)為季氏做過“委吏”,職責是管理倉庫,料量升斗,會計出納?鬃訉⒁还P筆收支賬目都計算、登記得清楚明白,“會計當而已矣”?鬃雍髞碛肿觥八韭毨簟奔础俺颂铩,管理牛羊畜牧事務(wù)?鬃映肯︼曫B(yǎng),悉心料理,“牛羊茁壯長而已矣”,將牛羊喂養(yǎng)得膘肥體壯。

  孔子深知,無論是管理倉庫還是畜牧牛羊,都只能解決眼下最基本的生存問題,他還得掌握更多技藝,“點開更多技能樹”,以求進一步發(fā)展。

  在當時的貴族教育體系和政治社交禮儀中,士要具備“六藝”即禮(禮儀)、樂(音樂)、射(射箭)、御(駕車)、書(書法)、數(shù)(計算)六種技藝?鬃釉谟啄陼r期就已經(jīng)打下禮儀的基礎(chǔ),管理倉庫時又發(fā)展了“數(shù)”的技藝,后來又通過自學和向人求教,相繼掌握了其他四藝。

  盡管“六藝”俱通,孔子卻相當謙虛。據(jù)《論語·子罕》,孔子名滿天下后,有個叫達巷黨的地方的人聽聞他“六藝”皆精,贊美道“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孔子是博學通才,不能用專家這一名號限制了他的大才?鬃勇犅,對弟子門人言道,“吾何執(zhí)?執(zhí)御乎?執(zhí)射乎?吾執(zhí)御矣”,為師哪有什么本事,會射箭嗎,能駕車嗎,只是懂一點駕駛技術(shù)罷了。

  做君子儒,不隨波逐流

  不論后來的孔子如何謙虛低調(diào),他在青年時期的才氣已經(jīng)逐漸為人所知。如此才子,自然要有佳人做伴。據(jù)《孔子家語》,孔子19歲時,迎娶宋亓官氏為妻。妻子家族和孔家一樣,都是早年由宋國遷至魯國,故云宋亓官氏。

  當時孔子才氣已經(jīng)名滿魯國,國君亦有耳聞?鬃踊楹笠荒,大約20歲左右,妻子給他生了個兒子。魯國國君聽聞孔子喜得貴子,派人送上一條鯉魚表示祝賀。孔子便給兒子起名單字鯉,字伯魚,以答謝國君厚賜賞識。

  國君器重,國人看重,孔子前程一片大好之時,卻選擇了一條少有人走的路。

  據(jù)《左傳》,魯昭公十七年(前525),即孔子27歲的那年秋天,附屬于魯國的小國郯國郯子來朝見魯國國君。魯國大夫昭子向郯子請教上古少昊氏時期的官制情況,郯子詳細地回答了來龍去脈?鬃印奥勚,立即“見于郯子而學之”,向他學習上古職官制度變遷歷史。學成后,孔子對人言道,“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我經(jīng)常聽人說王權(quán)衰落,負責文化學術(shù)的官員流散四方;我以前還不信,今天算是親眼所見,親耳驗證。

  孔子眼見文化日衰、學術(shù)日敗,決心扭轉(zhuǎn)這種頹勢。他15歲即“志于學”,但在這之前所學只是為稻粱謀、為一己一家生存計,正如他后來對學生子夏所言,是為“小人儒”,學習“六藝”只是為謀生進身之途。在此之后,孔子要做“君子儒”,將對“六藝”具體技巧的學習,上升到探求其淵源流變、是非得失和意義所在,以超越時代、會通古今。他向魯國樂官師襄學琴,從《文王操》樂曲中體察周文王的為人風貌和濟世情懷。孔子的學問目的,不再是“至于谷”,即求得一人高官厚祿、重振家聲,而是以明道、行道為操守,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以江湖廟堂為依歸。

  孔子開始如饑似渴地學習各類典章制度,不放過任何請教的機會。據(jù)《論語·八佾》,孔子進入魯國祭祀先祖周公的太廟,“每事問”,什么事情都要問個明明白白。有人就諷刺道,“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都說“鄹人”,即叔梁紇之子孔子是禮儀制度的權(quán)威,可要他進入太廟后什么事都要問別人。

  孔子聽后不以為意,言道“是禮也”,遇事不懂就問才是“禮”,我的做法才合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學問態(tài)度。當然,也有錢穆等學者認為這段對話有另外一層意思,是孔子用反問語氣諷刺魯國太廟很多祭祀活動不符合真正的禮儀,用故意向別人求教的方式,喚醒人們對太廟種種非“禮”行為的注意。

  一些學者還認為,孔子在青年時,還曾到周天子所在的洛陽學習周禮和古文獻。魯國國君賜給孔子一個童仆、一輛車、兩匹馬,資助他千里赴洛?鬃釉诼尻栠與老子相會,探討學術(shù)。當然,孔子赴洛陽的具體年齡,以及是否真的見到老子,在學術(shù)界也都有爭議。

  創(chuàng)辦平民教育,抱定一生志向

  孔子在求學的過程中推己及人,開始關(guān)心底層百姓的教育問題。他作為最低等的貴族“士”,遇有疑難可向郯子、師襄、老子等人請教解惑,但在當時“學在官府”、貴族壟斷學術(shù)文化的教育格局中,平民子弟并無接受教育的機會。

  30歲的孔子決心改變這種不公平局面,他開始創(chuàng)辦私學,授徒設(shè)教,以“有教無類”的理念廣泛招收平民子弟入學,打破了日漸沒落的貴族在教育問題上建立的護城河,由此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職業(yè)教育家,被后世尊為至圣先師。

  如《論語·述而》所言,“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只要送上一束干肉的薄禮作為學費,都可拜入孔子門下接受教育。創(chuàng)辦平民教育的孔子,抱定一生志向,教人立身之道,培育家國情懷,子路、顏路、曾點等早期弟子相繼投奔而來。魯國貴族孟僖子也派兩個兒子孟懿子、南宮敬叔拜孔子為師,向他學禮。

  前方有星辰,眼中有光芒,心中有仁愛,腳下有長路。三十而立,逐步邁向40歲門檻的青年孔子已然不惑,已經(jīng)有了面對未來一切未知、責難、不解的底氣和坦然,即將如“如日月之明”(北宋程顥語),照亮萬古長夜。

  (吳鵬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博士)

編輯:李奧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