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天津3月11日電 題:步入“80后” 馮驥才:人生感受才更豐厚
中新網記者 張道正
中國知名作家、民進中央原副主席馮驥才今年80歲了。這位在當代中國文壇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卻好像沒有老,一直保持著進擊的姿態(tài)。文學、繪畫、文化遺產保護、教育、收藏……諸多領域都留下他深深的足跡,至今仍在創(chuàng)新。
就在近日,馮驥才兩部新作——全彩圖文隨筆集《畫室一洞天》和中短篇小說新作集《多瑙河峽谷》出版發(fā)行,受到各方關注。中新社記者日前采訪了馮驥才,請他談談這些成績背后的心得感受、經歷經驗,探尋一個精力充沛的文人如何在多領域、多學科“開疆拓土”。
談年齡:活久了,人生感受才更豐厚
3月11日是馮驥才的80歲生日。杖朝之年,感受自然不同。
回望人生,馮驥才憶及20世紀80年代初,剛剛改革開放的時代,自己充滿創(chuàng)作激情,一年寫幾十萬字,身體實在扛不住,忽然大病一場。前輩作家嚴文井先生曾給馮驥才寫過一封信,里邊寫過一句話,讓馮驥才印象深刻。
“他的意思是:馮驥才你一定要努力活得久些。只有活得久的時候,你對人生的理解才會更深透。因為在不同的年齡段,對人生、對命運,對人、對很多事物的理解是不同的;只有你活長了,把生活的各個面都看了,人生感受才可能會更豐富,也可能更深厚!瘪T驥才說。
對于80歲生日,馮驥才也有兩個想法!耙粋就是跟我母親一起吃碗面,這碗面是特別意味深長的,說不準會讓我有所觸動寫篇散文。因為母親今年105歲了,我80歲的人還能看著我自己的媽媽,太難得。還有一個想法,是我們學院里邊搞一個活動。這個活動不是給我祝壽,是拿我的生日說事,做一點研究!
馮驥才說,有的作家從故鄉(xiāng)出生,長大之后就飛走了,像鳥一樣,到社會上闖蕩,會有很多人生的閱歷。但自己不同,從出生到現在近80年基本全是在天津,全是在一塊土地上。
“我想引發(fā)大家做一個討論,通過我和天津有土地的關系,討論知識分子跟他的故土,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我認為,這個討論應該是有意義的。”
談繪畫:對我來說,畫畫是更私人化的事情
眾所周知,繪畫在馮驥才的80年人生歷程中,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被稱為他的“四駕馬車”之一。他與韓美林等畫家也保持著長久的友誼。
馮驥才十四五歲拜師習畫,年輕時以摹制古畫為生,后又轉畫玻璃畫。他年輕時曾用了一年零三個月,臨成《清明上河圖》長卷,被一位說盡好話的“美籍華人”攜去紐約,欲求保留照片亦不可得。
與《清明上河圖》糾結幾十年的故事,被馮驥才寫在了新作《畫室一洞天》中,回顧被“美籍華人”拿走的《清明上河圖》,馮驥才說:“我有被掠奪的感覺,而且被掠得空空蕩蕩!辈贿^他也自我安慰:“受騙多半源自一種信任或感動。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并沒有人拿走,還在我身上。”
對于摯愛的繪畫,馮驥才還在繼續(xù),他認為,繪畫對他是一個更私人化的事情,更多的是一種心靈個人的心靈生活感受,一種排遣和抒發(fā)。文學則更多承擔了社會的責任,對生活的思考,和讀者一起來認識生活。
馮驥才告訴記者,繪畫也影響了他的文學寫作。“我在寫作的時候,是能看得見他筆下的人物!
寫作和繪畫,馮驥才認為不需要特意分配時間,“我的畫室和書房是在家里一個走廊的兩頭,當我有文學創(chuàng)作沖動的時候,一定到書房里埋頭去寫;當我有繪畫的欲望時,我就走向畫室,這是一個甜蜜的往返,這個感覺有的時候很幸福。”
談創(chuàng)作:給文學留下審美形象
馮驥才的文學成就是公認的,作家也是他的第一身份。從20世紀70年代傷痕文學創(chuàng)作開始至今,他一直筆耕不輟!兜窕煻贰吩@1979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他的《珍珠鳥》《挑山工》更是進了小學語文課本的名篇。
四十年來,馮驥才文學創(chuàng)作不斷,也獲得各種文學獎項。2021年12月18日,第十九屆百花文學獎頒獎典禮上,他還以《木佛》摘得短篇小說獎,與幾代文學人同臺,讓一眾80后、90后作家感嘆。
“我對文學的熱愛好像天生一樣!瘪T驥才說,當他有了對生活的熱情的時候,就必須要用文字表達,那就是搞文學的人的一種天性!拔覠釔畚膶W,所以即便在做文化遺產搶救的時候,也會經常有文學的沖動,有文學的想象!
如今,有了充裕的時間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馮驥才發(fā)現跟以前的寫作有了不同。他說:“以前我寫作可能是更希望跟讀者一起認識生活,現在我覺得就像是回歸生活,另外,我覺得文學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使命,就是留下審美形象,作家對于時代的思考,對生活的認識理解,包括哲思,都要通過審美形象體現出來!
這種寫作是審美創(chuàng)造的快樂,也促使馮驥才止不住一篇一篇地寫!坝械挠浾邌栁矣惺裁从媱,有的時候好像沒什么計劃,因為過去壓抑的時間太多了,20年生活積累的太多了,看到的也太多了,我想寫出來!瘪T驥才說,現在自己會堅持一個標準,就是把文學作為藝術品進行創(chuàng)作,必須有審美價值,另外,就是語言必須是精當的,這也是中國文學的傳統(tǒng)。
談非遺保護:我把我的心給了大地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馮驥才帶領團隊,幾乎用了20年時間投身于文化遺產搶救工作,他曾跑遍全國,對56個民族的建筑、手工藝、民俗、民間藝術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產,做地毯式文化普查和整理保護工作。
為了籌款保護民間文化,馮驥才如今已記不清那些年自己究竟賣了多少幅畫。然而,談起賣畫的經歷,他一言以蔽之:“賣畫救不了民間藝術!
“現在整理出來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已形成國家、省、市、縣四級名錄,其中國家級名錄1300余項,被其余三級名錄收錄的文化遺產則達幾十萬項。這么多文化遺產,你賣一點畫能起到什么作用?!”馮驥才說,“但是我知道它起到一個作用,就是一定有人會想,馮驥才為什么要賣自己的畫?到底有什么重要性,讓他非要賣掉自己的畫?!我覺得可以喚起人們思考。”
回想起在蘇州博物館賣畫的經歷,馮驥才依然感慨萬千:“那些畫摘走了,我有一種家徒四壁的感覺。當時我有一種悲壯感,后來我說了一句話,我說我喜歡做的事情里有一點悲壯感。作為一個男人,我覺得這種悲壯感可以鼓舞自己,我把我的心給大地了。
為了非遺保護,馮驥才甚至都沒時間搞文學創(chuàng)作。但回顧這段經歷,他直言毫不后悔:“如果現在讓我回到60歲,我還是要放下小說,到保護文化遺產的現場去。況且,現在文化遺產保護還在不斷出現新問題,還有大量的事情沒有做!
馮驥才認為,文化遺產搶救里有很重要的理性的東西,就是必須要認識到它的價值和意義,這個意義和價值不是個人的,是民族的,是未來的,必須要為后代做這個事情。
談教育:學科建設和文化遺產保護一脈相承
馮驥才是知識分子中的行動派,除親自投身“非遺保護”行動中,用身體丈量大地。他還長袖善舞,將更深邃的思考和更長遠的計劃付諸現實。天津大學馮驥才文學藝術研究院就是載體之一,該院是中國最早從事非物質文化遺產學學科建設的單位之一,
“學科建設和文化遺產保護是一脈相承的,如果說前20年我主要做的是文化遺產的保護性搶救,我今天要做的就是科學保護!瘪T驥才說,通過一代人20多年來的努力把文化遺產搶救下來了,“但是我們現在沒有保護的標準,沒有規(guī)范,沒有專業(yè)的人才,我仍然不放心,所以在大學必須開啟這樣的非遺學的學科教育!
如今,天津大學馮驥才文學藝術研究院分為教研部和博物館部兩部分。教研內容包括現當代文學研究、文化遺產研究、民間美術研究、傳統(tǒng)村落保護與發(fā)展研究、口述史研究等等。教研部內設有三個國字號的文化研究中心,即中國木版年畫研究中心、中國傳統(tǒng)村落保護與發(fā)展研究中心、中國傳承人口述史研究所;這三個中心既是全國性專項的研究機構,又是研究生們進行學習和實踐的學術基地。自2002年以來已有40余名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在這里學習、工作并完成學業(yè)。
“對于非遺的專業(yè)教育,必須要進入高等教育的體系里來,做這件事情跟文化遺產保護是一脈相承的,所以我仍然堅持要做!瘪T驥才這樣說。
對于未來的計劃,馮驥才依然熱情滿滿,雖已80歲,但他不服老!疤孤实卣f,我的心理年齡,包括身體的感覺仍然是50歲到60歲之間,想象力和對事物的敏感度也很流暢,還是熱愛文學,熱愛文字的審美創(chuàng)造,熱愛筆墨丹青,還是喜歡這些東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