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日,公安部在深圳組織開展的“團圓”行動認親活動中,離散十余年的三組家庭終獲團聚。除電影《親愛的》原型孫海洋的兒子外,與他同年被拐的另一名男孩符建濤,也已在三個月前與其父母見面相認。警方查明,2007年12月,符建濤被小區(qū)附近商場的保安吳某龍誘騙拐走,送到山東吳某龍二哥家當(dāng)兒子。獲救后的符建濤從孫卓被拐視頻中認出嫌疑人吳某龍,立刻向?qū)0附M提供線索,促成孫卓一家人相聚。
符建濤的親生母親彭冬英告訴記者,兒子14年來一直知道他是被拐賣的,一是因為他隱約還記得小時候在家生活的事情,二是因為初中時村里診所采血,他發(fā)現(xiàn)養(yǎng)父母與自己血型完全不符合,因此這14年,他一直沒有終止過尋找親生父母的想法。
紫牛新聞見習(xí)記者 陳燃 孫慶云 圖片、視頻由受訪者提供
被拐14年
他帶著被拐記憶生活
2007年,4歲的符建濤身高剛過1米,活潑外向,口齒伶俐,喜歡和人交往,從不怕陌生人。在母親彭冬英的記憶中,兒子喜歡吃甜食,每次必須拿一根棒棒糖才肯上學(xué)。他嘴很甜,雖然調(diào)皮淘氣,卻從不吝于表達對父母的喜愛,經(jīng)常會趴在媽媽耳邊對她說:“媽媽,我愛你。”
那時候,他和家人一起生活在廣東省深圳市南山區(qū),原本應(yīng)該像大他兩歲的哥哥一樣安心讀書上學(xué),享受父母的疼愛,可在那年12月,一個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邊,對他圖謀不軌的商場保安徹底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
在小區(qū)門口,符建濤被一個名叫“吳某龍”的商場保安誘騙拐走,送到距離深圳1700公里的山東聊城,認了拐賣者老家的二哥二嫂當(dāng)父母,改名為“吳某某”繼續(xù)生活。之后養(yǎng)父母外出打工,他留守在“老家”,由年邁的奶奶一人照看。
奶奶對他很是疼愛,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符建濤始終記得他不是這家人的孩子,甚至還能隱約記起被拐的畫面,“他很煎熬,把這些秘密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說出來,怕說出來在那邊會挨打!迸矶⒏嬖V記者,兒子跟她回述拐賣后的生活時這么說。
初中期間的一次采血,讓符建濤更加確定自己不是養(yǎng)父母所生,當(dāng)時的檢測結(jié)果顯示,他是O型,而養(yǎng)父母是AB型,他們怎么可能生出O型血的兒子?
從那時起,他更加堅定了找尋親生父母的想法。彭冬英回憶說,與兒子相見后,兒子告訴她:“我想好好學(xué)習(xí),等我上大學(xué)了,自己出來找你們(親生父母)。”
尋子14年
她一直守在原地等兒子歸來
2007年12月28日,對彭冬英來說是目前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天,她丈夫在揚州出差,她如往常一樣,照顧孩子們吃了飯,讓兄弟二人下樓先玩一會。房子是夫妻倆租住的,附近有許多外地打工人。小兒子符建濤跑回家換鞋,手中還拿著一根棒棒糖,整個人興沖沖的?伤龥]想到,這一眼之后竟然是14年不得相見。
彭冬英前前后后找遍了小區(qū),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兒子的蹤影。直到報警看了監(jiān)控才發(fā)現(xiàn),符建濤是被人拐走的……從這天起,彭冬英踏上尋親路,和許多被拐孩子的父母一樣,找遍全國,一手拿著尋人啟事,一手握著電話。“我電話是3毛9一分鐘,濤濤走丟時用的那個號碼,從來沒換過,從來沒想過換,怕孩子哪一天想起來了,打不通這個電話!迸矶⒄f,她特意買了部手機插舊電話卡,以防接不到兒子電話。網(wǎng)絡(luò)發(fā)達后,她在微博、貼吧、論壇等平臺注冊個人賬號,統(tǒng)一ID名稱為“尋子符建濤”。
她記得兒子最喜歡溜冰,他比較聰明,比哥哥學(xué)得快,學(xué)會了還教哥哥。她把兒子愛穿的這雙溜冰鞋隨身收藏,把兒子小時候穿過的衣服褲子放到枕頭底下,陪伴自己入睡,彭冬英告訴記者:“這14年,我覺得我和他一直在一起,好像從來沒分開過。我就一個念頭:他總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前些年,彭冬英和家人終于在深圳買了第一套房,但是她和丈夫并沒有把2007年租住的那套房子退租,14年時間過去了,房租從600多元漲到3000多元,“我一直住在這里,為了等他回來。
終團圓
他提前找到了媽媽
2021年9月26日,一個電話揭開了符建濤回歸家庭的序章。那天下午1點多,彭冬英先是接到專案組警察的電話,問她還記得2007年小區(qū)附近商場的保安嗎?她想了又想,還是沒有一點印象,但是直覺告訴她,這條線索肯定是和兒子走失有關(guān),立刻追問道:“是不是找到我兒子了?”警察讓她先掛了電話等消息。
彭冬英放下電話,開始拿起手邊的尋人啟事仔細查看,她拼命回憶14年前的事情,特別是關(guān)于那名在商場工作的保安。這時,一個電話打進了她那個破舊的手機。她接起電話,對面?zhèn)鱽硪粋陌生男孩的聲音,他對彭冬英說:“媽,我是符建濤……”剛開始,彭冬英根本不敢相信,這些年她這個手機接到了太多關(guān)聯(lián)線索,可對尋找孩子并沒有多少幫助。不過她沒舍得掛斷電話,繼續(xù)跟這名“可能是兒子”的男孩交流。原來,在山東讀書的符建濤是通過公安機關(guān)給他采血,得知自己真名叫“符建濤”。他就通過網(wǎng)絡(luò)搜索“符建濤”的名字,找到了尋找兒子的彭冬英。
同時,找到母親的符建濤從孫卓被拐視頻中認出了嫌疑人吳某龍,立刻向?qū)0附M提供線索,促成孫卓一家人相聚。今年國慶假期,符建濤已經(jīng)從山東飛往深圳,與父母兄弟相見,彭冬英帶著他回到以前生活的地方逛了一圈,他們想幫兒子找回被拐賣前的幸福時光。彭冬英生日時,14年不見的兒子在早上9點剛一起床,就給她發(fā)了祝福信息,他寫道:“媽媽,生日快樂,這是我回來后你的第一個生日,14年,簡單的言語無法形容你的痛苦,感謝你做我的媽媽,這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與福氣!
12月7日,認親儀式結(jié)束后第二天,彭冬英再次將孩子送上回山東的飛機。她告訴記者,正在讀高三的符建濤只需再跟自己分開半年。兒子已跟她表示將努力備考,爭取考到深圳的大學(xué)來和家人團聚!拔液⒆雍苌屏迹麜䦶母鞣矫鎭砜紤]別人的感受。他跟我說了,不想傷害養(yǎng)父母家那邊,但他同時也會顧及我的感受!
法與情
“偷”走的時光如何補償
在彭冬英看來,她和兒子的14年是被“偷”走的。采訪中,她動情地說:“我孩子是被偷走的,這是一輩子的傷害!彼牒秃⒆右黄饛浹a那14年的時光,4歲到18歲是一個孩子成長的最好階段,彭冬英很遺憾自己沒能陪伴兒子一起長大。彭冬英說,她會“吃醋”,“為什么我的孩子被你們帶走了,現(xiàn)在還要他認你們作家人?”她透露,目前符建濤養(yǎng)父母正在東莞取保候?qū),“我聽說如果我不再追究,案件就不會有什么新進展了。我兒子說他已經(jīng)崩潰了,壓抑了!边@段時間以來,符建濤養(yǎng)父母那邊的親戚包括他的姐姐、律師一遍遍地找他,讓他幫忙說服自己的親生母親,出具諒解書,不再追究這件事情!拔也恢涝趺崔k,我想自私一點,但是我不想傷害我的兒子!迸矶⒄f,兒子不希望她追究兒子養(yǎng)父母的責(zé)任,但也怕媽媽傷心。對于最終要不要出具諒解書,她還在糾結(jié)。
河南豫龍律師事務(wù)所付建律師認為,被拐賣兒童的養(yǎng)父母涉嫌收買被拐賣兒童罪,如果有虐待、阻礙救援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會從重處罰。但同時他也解釋:“我國刑法溯及力為從舊兼從輕原則,而其養(yǎng)父母收養(yǎng)時間在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出臺之前,如果養(yǎng)父母沒有阻礙對其進行解救,沒有對其有過虐待行為,法院可以不追究養(yǎng)父母收買被拐賣兒童罪的刑事責(zé)任!睂τ谏改赋鼍哒徑鈺欠裼行,付建律師介紹說:“如果生父母出具諒解書,并且沒有加重情節(jié)的話,法院會參考諒解意見從輕處理,所以其養(yǎng)父母存在不被追究刑事責(zé)任的可能!
此前記者從警方直播中了解到,目前暫不能確認犯罪嫌疑人吳某龍與孩子養(yǎng)父母之間是否存在買賣關(guān)系,對此付建律師表示:“拐賣婦女兒童罪并不以金錢交易為案件標(biāo)準(zhǔn),所以,人販子與收養(yǎng)者有沒有金錢交易并不會影響人販子的定罪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