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負評爭議 鄧超:現(xiàn)在的我早已忘了輸贏
2023年03月02日 09:27 來源:新京報

  搭檔俞白眉、籌備期達五年,《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上映幾經(jīng)波折,回應負評爭議

  鄧超 現(xiàn)在的我早已忘了輸贏

  電影《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后簡稱《中國乒乓》)大年初三正式公映,殺入激戰(zhàn)正酣的春節(jié)檔,然而初四晚卻突然宣布:從初五開始改為小規(guī)模上映,2月17日再大規(guī)模上映,并期待“絕地反擊”……這種操作應該是春節(jié)檔歷史上的第一次。片方為此致歉,尤其對導演鄧超和俞白眉,畢竟心血之作與觀眾剛剛打了個照面,就說改日再見,未免太過唐突。好在新京報記者在上映前就與鄧超有過一次深度專訪,此時的他已經(jīng)具備了一個電影導演面對一切風浪的定力。

  見到鄧超的那一刻,他正忙著打電話。他與俞白眉共同執(zhí)導、五年前就開始籌備的電影《中國乒乓》馬上就要與全國觀眾見面,他正在聯(lián)絡著那些想看首映的觀眾和朋友。

  很多人都問鄧超“電影快上映了,你心情如何”,他答案里的高頻詞是“緊張、忐忑”,他覺得這次“拍得還不錯”,電影里的球員因為不被看好逆風翻盤,他希望觀眾能去影院獲得這份力量。妻子孫儷最明白他,首映式上,孫儷告訴觀眾,“他站在這里,比任何時候都不自信,他真的很需要鼓勵,也真的很愛電影。任何人說他不好,他都不放棄,有一種打不死的小強的感覺!

  新京報記者曾采訪過鄧超很多次,但這一次最特別,眼前的他冷靜自持,清醒地審視著自己的狀態(tài),復盤以往,直面所有不同的聲音。采訪的最后,記者問他“你最渴望的一種生活方式是什么?”他思考半秒,“就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就是我最喜歡的生活方式,特別是這次采訪,原來,我好像沒有這樣聊過天。以前我有認知失調(diào)的時候,會學著回避,比如采訪聊到爭議的問題,會想他們是不是有什么敵意,會啟動自我保護機制。甚至我在家里也經(jīng)常報喜不報憂,比如我太太,這么多年她非常包容我,也不會碰我的痛點,但我做得并不好。這些年,我沒有讓質(zhì)疑過去,而且還很在意;I拍這部電影的過程讓我徹底明白了,別人不看好你時,你要承認自己的不足,把不足做好就完了。如同電影當中,戰(zhàn)術(shù)不行練戰(zhàn)術(shù),球不行練球,體能不行練體能……”

  鄧超補充道,“現(xiàn)在我很舒服,特別、特別的舒服,可以正視自己。這次談話,電影和現(xiàn)實神奇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我會忘了輸和贏,去享受!

  來自負評的痛,一直在心里

  要如何形容電影《中國乒乓》的意義,鄧超很難說清楚。影片從籌備到殺青再到上映,充滿了艱難與挑戰(zhàn)。過往,國內(nèi)體育題材的電影本就不多,以乒乓球為主題的,更是在全球范圍內(nèi)都少之又少,整個團隊只能摸著石頭過河:采風百萬字、專訪數(shù)位業(yè)內(nèi)人士,收集無數(shù)資料、觀看紀錄片構(gòu)建劇本,拉著一幫“乒乓小白”的演員從零開始學,拼了命地苦練,輾轉(zhuǎn)各地,研究新式拍攝方式……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過了五年的光景。俞白眉說,這是他做電影以來最艱難的一次。對鄧超來說,亦是如此,除了在拍攝中遇到的現(xiàn)實問題,更讓他共鳴的是戲里戲外的真實呼應。

  “年少輕狂的時候,或者是認知不足的時候,你很難把這份工作真實地與自己的命運、人生感受相結(jié)合。《中國乒乓》這個項目,從籌備到上映的整個過程,和戲中人物的經(jīng)歷是比較貼合的,和我與俞白眉的心路歷程也是很貼合的。我們在導演路上經(jīng)歷過失敗,被質(zhì)疑過,被觀眾批評過、群嘲過,他們說‘你們這是什么組合’,會問‘俞白眉拿了我什么把柄’‘是不是救過我的命’之類的。批評的這種痛,其實一直在心中!毖矍暗泥嚦瑯O其坦然、誠懇,如今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導演路上的處境。

  作為演員,鄧超是無所畏懼的,他有數(shù)部代表作,年少成名的電視劇《少年天子》,電影《李米的猜想》至今被影迷拿來討論,讓他榮膺金雞獎最佳男主角的電影《烈日灼心》,以及主演張藝謀電影《影》。這份履歷上,鄧超是閃閃發(fā)光的。但做導演的路上,他卻很艱辛。2014年和2015年,《分手大師》和《惡棍天使》兩部“同一系統(tǒng)和風格”的喜劇電影無縫上映,收割6.6億和6.49億的票房回報,但口碑卻不盡如人意,觀眾質(zhì)疑“導演鄧超能否帶來好電影”,“我和白眉經(jīng)常聊,他說‘大象就在客廳里,難道視而不見嗎?’我確實可以很巧妙地把不愿意聽到的負評都規(guī)避掉,但無法避免的是,你總是會想起。因為你腦子到達那(負評)只需要0秒,擺脫它們也是0秒。但那個痛還在,我沒找到‘藥’,也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自我剖白”,是需要時間的

  鄧超說,電影《中國乒乓》是他很想很想拍的一部電影。大多數(shù)人提到國球乒乓球,總會認為這是“贏麻了”的體育項目,這樣的球隊居然還有低谷期?《中國乒乓》另辟蹊徑,取材源于上世紀90年代初國乒男隊低谷時期的故事。面對內(nèi)外質(zhì)疑,主教練攜教練組堅持大刀闊斧的改革,不被看好的“男乒新五虎”發(fā)揮各自優(yōu)勢,終于在1995年世乒賽中上演了精彩的絕地反擊,重奪冠軍。

  電影并不是說人如何走向成功,而是人應該如何面對失敗:“我和白眉曾經(jīng)也拍過一部很失敗的電影,那可以說是我們最大的失敗,很多天都很焦慮,覺都睡不著。我們經(jīng)常就是一張面如死灰的臉,這就是我們的親身感受。電影里的國乒隊員在低潮期時,也不被看好。他們決定,如果打得不好就練打法;球拍的膠水不行,就去搞膠水;戰(zhàn)術(shù)不好,就練戰(zhàn)術(shù)。人必須正視自己的問題在哪里?短板是什么?只有這種正視,才能讓我們走出來。戲里的劇情和我們現(xiàn)實經(jīng)歷太相似了,我一看,特別想拍。”

  坦然面對曾經(jīng)的不足和失敗,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叵肽切┠辏瑧{借“跑男”而家喻戶曉的鄧超是有些盲目自信的,他認為自己已經(jīng)懂得了喜劇的奧妙,會對不盡如人意的電影口碑感到出乎意料,當時只有往前猛沖的力氣,還未能像現(xiàn)在這樣勇于接受失敗。談及此,他淺淺一笑,說自己這番“自我剖白”也是分階段的,是慢慢歷練,需要時間的:“以往我也會選擇好的聲音,會把批評關(guān)在門外,幫自己找一些理由來化解不堪或是不想面對的事。我也有盲目自信的時候,要達到的高度沒達到,我會習慣想象,而不是客觀分析我究竟做成了什么,沒做成什么,究竟從中獲得了什么。我有非常多的類似的迷失,只是我看不見。就像大家夸贊你的時候你享受其中,耍些小聰明沒被人看出來,自己洋洋得意偷著樂,這些都是我的短板和問題!

  正視問題那一刻,你就找到“藥”了

  這一階段,被鄧超解讀為“自我認知失調(diào)”,在拍攝《中國乒乓》的日子里,想著這群不被看好的人用信念去面對一切爭議,他發(fā)現(xiàn)失敗是需要坦然面對的,當你正視問題,你就找到“藥”了。

  “白眉在電影里寫了很多和我心境一樣的臺詞,比如吳京飾演的教練找到我,說‘聽說你準備放棄了’‘你死都不怕,怕個球’,我說‘那我死之前贏不了呢?’他說‘你也可以踏踏實實地閉眼’,我覺得這就是我們的人生課題。順境的時候我們是聽不見這些的,那時候你沒有遇到批評,你就看不見自己的短板。但當你捫心自問,你的導演水平到底多高?你究竟相不相信自己能繼續(xù)下去?當你回答完這些問題后再做個答卷,你究竟缺什么,就補什么,你補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那就是‘藥’,一片一片地開始生效。人都有扛不動的時候,但既然我們選擇相信,那就一步一步地去做。”

  當鄧超第一次把《中國乒乓》的兩個片段給孫儷看的時候,孫儷覺得鄧超變了。她是離鄧超最近的人,最了解他,她說鄧超表面大大咧咧、無所畏懼的樣子,往往是他的包裝和外殼,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鄧超比她更焦慮,想得多多了,因為他在乎別人的情緒,也很在乎別人的意見:“這兩年他們有了挫敗感,也面對不被信任,這些聲音鞭策了他們,這反而是件好事。以往年輕,他們有些驕傲和自負,這幾年他們真的沉下心來,思考真正想要的東西,怎么付諸行動實現(xiàn)自己想做的事,這是他的變化。到現(xiàn)在才是鄧超和俞白眉真正的底色,這次是真的成了!睂O儷說。

  鄧超坦言,家庭是他最大的“絕地反擊”的力量,家人給他的慰藉大過一切,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小花手工做得特別好,她經(jīng)常會寫一些東西,設計各種機關(guān)做成小紙條,藏在家里各個地方,床頭放一個,鞋柜放一個,每一個都寫著‘獻給每個不被看好的人’;我們家有個小黑板,每次出差前我會給他們寫一些留言,出差多少天,會想你們的,每次回來就能在上面看到他們給我的留言。這幾天等等總把我引去黑板那里,結(jié)果一看,他寫了一個字‘颯’(《中國乒乓》中鄧超飾演的主教練的兒子對他喊的話);我太太也是,當?shù)弥娪翱梢陨嫌车南r,她給了我一個擁抱,淚如雨下,我反倒像個局外人一樣。那一刻,讓我在家庭單位里重新給自己上了一課,我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因為一直在給他們展示我的懦弱、困境,總要由他們來安撫我,給我力量。”說到這里,鄧超眼中滿溢著歉疚感:“所以那天我跟等等和小花說,很感謝這幾天,這幾天里你們更像我的爸爸、媽媽!

  鄧超的導演夢究竟是什么?

  在外界看來,鄧超應該處于一種無欲無求的階段,為什么他這么執(zhí)著于做導演這件事情?新京報記者向鄧超坦誠地提出了一個最本質(zhì)的問題,屬于鄧超的導演夢想,究竟是什么?

  以下為鄧超自述

  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我們真的遇到了太多動人的故事。藝術(shù)本身就讓我很癡迷,我是一個具有很強烈好奇心的人,電影、表演、喜劇、真人秀、主持、演唱,只要是用聲音跟人講述故事、表達情感的,就對我有十足的吸引力。我們做的任何一次藝術(shù)創(chuàng)作,都是和這個世界有關(guān)系的。

  我坦承,每一次創(chuàng)作藝術(shù)作品,我都如履薄冰,好或不好,都讓我獲得了一次重生。如同一個龐大的高鐵站,站里有很多列車,很多軌道,這些軌道和列車就如同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大家都在自己的那列火車上。這列火車通向的盡頭是死亡,那是人生不可逆的安排,但途中你需要能量去開過每一站,你不知道下一站是什么,你也會面對生離死別,你看不到該開向何方。多數(shù)人,包括我,有的時候也會非常迷茫,但在這個時候你又看到了你的伙伴,喜歡你的觀眾,還有無數(shù)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

  去年春晚,我表演完《時代感》后,在中央電視臺門口,有個人拉住了我。他說“鄧超,我兒子特別喜歡看你(導演及主演)的《銀河補習班》。他中考的那段時間我們都很焦慮,當時我們父子關(guān)系特別不好,因為這個電影他理解了一些事情,獲得了能量,所以你一定要跟我兒子視頻通話一下”。這必須得要,然后就和他的孩子視頻,當時信號特別不好,又卡,又糊。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對方不是卡,是停在那,愣住了。認出我來,就喊“超哥”,那個神態(tài),讓我意識到原來電影真的可以影響人,也真的覺得電影的力量就是這樣。再比如我經(jīng)常遇到一些年紀很小的觀眾,他們告訴我“超哥,你的綜藝我從小就看”,后來我一算,距離《奔跑吧,兄弟》第一季都快十年了,這些孩子從小學畢業(y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上大學了,這讓我意識到,原來我還有機會,這樣地跟大家交流,這是多么好的運氣啊!我在的這個行業(yè),我的這份職業(yè),可以經(jīng);蚺紶柕卮钜欢蝿e人的火車,或者說我可以造一條軌道,營造一列火車,拍一部電影就相當于給了大家一個這樣的空間,一起乘坐,共同分享。每當想到這些瞬間,我會下定決心怎么都要堅持下來。一旦要做,我怎么都不會放棄,失敗了也無所謂。

  做導演這件事情,我相當想把它做好。當然,現(xiàn)在這個階段,我更如履薄冰,也異常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我不斷告訴自己“你要冷靜,不要沖動,要正視缺點,不可以認知失調(diào),扎扎實實地去努力”,我的導演夢想,就是《中國乒乓》里最后的那句話,“可能到死的那天都沒贏,但也要踏踏實實地閉上眼睛”。(采寫/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

編輯:陳少婷